那一年,我还在广西边防抗着五六式冲锋枪,在一个仅有10人的前沿哨所守着山头,山被从中间分开,一半是中国,一半是小越,山不高,看起来更象高地,但山的位置却极其重要,因为不远处就是名闻天下的友谊关,如果这个山头丢了,友谊关也将难保。
山不大,自然能活动的地方也就不多,班长是个超期服役的老兵,守山头也是些快退役的老兵。我是一个刚入伍一年的新兵,会点文墨,在报上登了几篇文章,因此成了连队的宝贝,这不,咱能来到这个地方,是打着“体验”哨所生活的旗号来的。
哨位就在哨所不远处,哨位的旁边,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块界碑,缺了一个角,样子极象一个缺了一只臂膀的士兵。每次看见它,总让我有这样一种感觉:云天下,苍茫群山中,缺了只角的界碑,就象一个断臂的士兵一样,血染阵地,却仍然在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,山风呼啸而过,隐隐约约间,夹着阵阵的喊杀声......
那次我正在哨位上望着界碑发呆,思绪又在天地间飞扬,突然,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声,我转身一看,原来是班长来查哨了,班长指着界碑对我说,你知道界碑是怎样缺角的吗?我摇头。
“如果没有那个独臂的士兵一直坚持着,也许这块界碑将永远消失......”班长动情地说。
“不会吧,这个界碑真的和独臂士兵有关系”,我不禁应道。
那是一场激烈地阵地保卫战,守卫在这个山头的仅仅只有一个连队。黄昏,残霞如血,身后,友谊关城楼的五星红旗高高飞舞。
山头绝不能失守,上级给连队下了死命令。
几千个敌军漫山遍野地冲向山头,我们的士兵顶住了敌军一阵阵的冲锋,顶住了敌军炮火一轮轮地袭击。山底下,留下了敌军无数具尸体,山上,我军官兵死伤大半,连长牺牲了、指导员牺牲了,排长也都牺牲了,电话线断了,和上级联系不上,增援部队又迟迟没有动静。一班长担任临时连长,连队除了30余个轻重伤兵,有战斗力的也只剩10余个人。坚守三天了,敌军进行了上百次地冲锋,我军子弹快打完了,阵地也快断水断粮了,只有山头界碑旁那面鲜红的战旗还在风中飘荡,给了战士们生存的勇气。
号声响了,敌军又一次发动疯狂地冲锋,很显然,他们知道山头上的有生力量不多了。山上各个方向的阵地,一个阵地仅有两三个人坚守,所有的弹药都放到阵地上,因为大家都清楚,也许,这是最后一战了,人在阵地在,人亡阵地亡。
战前,一班长反复交代要节约子弹。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仿佛都成了神枪手,瞄准、射击,一颗子弹一个敌兵,转眼,敌军又被干掉几十个,稀稀拉拉地枪声也给了敌军冲锋地勇气,敌军也在不停地向我阵地射击、投弹.....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了。就这样,终于坚持到了晚上。
一班长潜伏在界碑旁的阵地上,阵地只剩下他一个人,其他阵地没有任何消息,他不能离开自己的阵地。他手上的五六式冲锋枪上着刺刀,枪膛里,已经没有一颗子弹了。
“没想到,一个敌军竟然摸上我军阵地......”班长冷不丁一句话,让我吓了一跳。
“我们的一班长没子弹了,那不是麻烦了吗”,我问道。
那时,一班长正斜靠在界碑旁,敌军一个手榴弹丢了过来,“嘣”地一声,界碑断了一角,一班长左臂也被炸断了。
那个敌兵得意洋洋地站起来,让他大吃一惊地是,一班长竟然也从血泊中站了起来。
两个人端着枪对峙着,班长的枪没有子弹,万一对方开枪,阵地就失守了,山头就失守了,友谊关也终将失守,我国的南大门就会向敌人敞开,国土将沦陷......
一分钟、两分钟、十分钟......谁也没有先开枪,一班长忍着巨痛,坚持着,象身边的界碑那样挺直。
好险啊,最后呢,看着班长沉默了,我心里一直嘀咕。
哈,你知道吗,那个敌兵竟然疯了,丢下了枪,手舞足蹈地跑了,然后摔下了山崖。
原来,那个敌兵枪里也没有子弹。
一班长终于坚持到最后,他赢了。
第二天,我们的增援部队终于上来了,一班长已经昏迷过去,奄奄一息。
从那个时候起,我才真正明白坚持的意义。
坚持,哪怕身处险境,哪怕遍体鳞伤。